永远的经典 R.E.M.之《Losing My Religion》赏析

摇滚乐历史上最大的谎言之一,就是这首歌的标题。当1991年R.E.M.发布这首单曲时,无数愤怒的家长和激进的宗教团体准备好火把和叉子,以为这支来自佐治亚州的“另类乐队”要发表什么反上帝的无神论宣言。但他们完全表错情了。在充满潮湿空气的美国南方,“Losing my religion”根本不是字面意义上的“失去信仰”,而是一句地道的土话,意思是“我要发飙了”或者“我已经忍无可忍,快要失去理智了”。
这首歌与其说是关于神学,不如说是关于“偷窥”和“单相思”。Michael Stipe用一种近乎神经质的脆弱,描绘了一个在角落里盯着心上人的一举一动、把自己折磨得死去活来的可怜虫。这完全就是Polce乐队《Every Breath You Take》的内向社恐版——同样的痴迷,只是少了一份威胁,多了一份卑微。
《Losing My Religion》能成为全球金曲简直是违反物理定律的,在那个被Grunge(垃圾摇滚)的失真吉他和Hair Metal(发胶金属)的宏大鼓点统治的年代,R.E.M.竟然选择把一把居然是曼陀林(Mandolin)推到了主奏的位置。
这个决定的诞生过程非常随意,随意到几乎有些冒犯。吉他手Peter Buck当时刚刚买了一把曼陀林,为了学习怎么弹,他一边坐在沙发上看电视,一边开着磁带录音机胡乱拨弄。第二天他回听磁带时,在一堆练习噪音中发现了那一小段只有初学者才会弹的、极其简单的riff。没有复杂的技巧,全是空弦音,但就是这段本来应该出现在蓝草音乐(Bluegrass)里的旋律,成为了90年代另类摇滚最清晰的注脚。
制作上,这首歌展示了什么叫“反高潮”的艺术。它没有传统摇滚乐那种爆发式的副歌(Chorus),整首歌像是一个螺旋上升的楼梯,一直在积蓄能量却始终不彻底释放。鼓手Bill Berry并没有用力敲击,那个听起来甚至有点像廉价鼓机的声音,其实是经过精心处理的现场鼓。最神来之笔的是那些拍手声(Handclaps)。在混音中,这些拍手声被推得极干、极脆,它们不像是为了庆祝,反而像是一种机械的、强迫性的节拍器,催促着Michael Stipe那段著名的“That's me in the corner”的内心独白。再加上亚特兰大交响乐团那段听起来有些阴郁的弦乐编排,整首歌散发出一种奇异的、混合了乡村质朴与哥特黑暗的气质。
媒体和唱片公司一开始对这首歌完全没信心。华纳兄弟的高管们听到这首没有电吉他solo、只有一把曼陀林在那儿叮叮当当的歌时,第一反应是“这玩意儿在电台上绝对活不过三分钟”。结果现实给了他们一记响亮的耳光。MV导演Tarsem Singh用一种深受卡拉瓦乔绘画和加西亚·马尔克斯小说影响的视觉语言,把Michael Stipe那段奇怪的、像触电一样的舞蹈变成了MTV时代的图腾。
这首歌不仅把R.E.M.从“受大学生欢迎的地下乐队”一夜之间拽上了“全球超级巨星”的神坛(这让他们非常不适应),更重要的是,它打破了流行音乐配器的边界。它证明了只要旋律足够抓人,哪怕你用的是一把中世纪的拨弦乐器,也能让体育馆里的几万人一起合唱。
《Losing My Religion》是一个美丽的错误,是一次关于迷恋的公开坦白。它告诉我们,当我们为了某人或某事彻底“失去理智”的时候,那居然是我们看起来最像圣徒的时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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